长波电台引中苏争执我国决心自建军委命一个师集体转业去施工
1958年6月,山西雁北地区。一辆吉普车停在一片白茫茫的盐碱滩上,从车上下来几个人,其中还有一个外国人。这些人一边用手指指点点,一边兴奋地交谈。在这样一个不毛之地,突然来了几个大干部,让当地村民都觉得很诧异。他们不知道的是,吉普车上的这些人正肩负着一项重要使命:
说起“大功率超长波电台”,它的主要的使命是对远洋舰艇、特别是潜艇实施通信联络。超长波电磁波可以穿透海水,而且能量损耗较少。它受核爆炸和大气干扰小,信号稳定、传播距离远达数万公里,是指挥潜艇和舰船远航的关键设备。
50年代后期,随着我军舰艇部队的发展,远航任务逐渐增多。于是50年代中期,我们在青岛、宁波和湛江建了三座小型长波台,但由于功率太小,不能够满足海军需要。因此建设一个大功率的超长波电台是海军急需,也是对我国具有战略意义的工作。
1958年4月18日,苏联国防部长致函彭德怀元帅,提出在我国华南地区,由两国合作建设一座大功率超长波电台和远程收信中心。苏联愿意承担70%的建设费用,并提供全部技术上的支持,电台建成之后由两国共同使用。
然而1958年6月12日,以国防部长彭德怀的名义复函苏联国防部,婉言拒绝了中苏合建长波台的提议。中方提出,长波台可由我国自行建设,请苏联在技术上提供援助。
如果在中国建立一座长波电台,在太平洋地区活动的苏联潜艇和军舰,就能得到更优秀的指挥。因此苏联关于长波电台的建议,军事意图极为明显。
既然双方都有需求,苏联人还愿意出钱出力,那为什么中方要谢绝苏联的“好意”呢?
据海军原通信部部长刘巨扬回忆,当时之所以没能达成协议,是因为苏联提出:电台的使用权也按出资比例进行分配,苏方占70%,我方占30%。
这是不能接受的底线,是原则问题。因此中方对苏方反复重申我们的立场:欢迎苏联在设计、施工等技术方面给予帮助和指导。有关工程的建筑费、设备费和其他一切费用,均由中国一方承担,这是我们责无旁贷的事情。
中苏之间关于长波电台的交涉,直到1958年赫鲁晓夫访华才告一段落。在和赫鲁晓夫会谈时,双方就建设超长波电台进行了实质性谈判。
这次谈判,苏联放弃了“共同建设”“共同使用”的主张,修改了他们的协议草案,中方对此表示接受。1958年8月3日,中苏在北京签署了有关超长波电台和收信中心问题的《八三协定》。
《八三协定》规定:超长波电台由中国自己建设,主权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所有。苏联在设计和施工等技术方面给予帮助和指导;
苏联根据协定所提供的设计资料、装备器材和派遣来华专家,以及别的方面的一切费用均由中国通过贸易账户偿付。
同年11月中,苏两国又签订了关于提供设备器材派遣专家的合同,长波电台的建设真正开始启动。但在建设之初,问题就接踵而至。
起初苏方技术专业的人建议电台建在东南沿海,因为这样更便于苏军舰艇在太平洋活动时使用。
但海军却考虑,电台不能离城市太远,也不要太近,同时不要占用大量农田;东南沿海对我们来说是战略前沿,而华北则是战略后方,如果建在东南沿海,距离北京太远,交通不便。将来在管理、使用、指挥上会遇到不少问题。因此电台选址在华北更为妥当。
当时,海军司令部通信兵处主任德负责具体的选址工作,他建议首先在河南选址。
勘察小组和苏联专家在河南跑了好几个地方,终于在新乡选中一处。但这里土地肥沃,庄稼绿油油,棉花长势很好。德觉得,如果把这么好的土地占了,农民怎么生活?于是他提出再去河北、山西、陕西一带看看。
随后半年多,他们又爬山涉水、顶风冒雨勘察了20多个地方,终于在山西雁北地区找到一块不长庄稼的盐碱滩,于是就有了本文开头那一幕。
山西这个地址平坦开阔、不长庄稼,附近只有几十户人家,是个非常理想的台址。
回到北京之后,勘查小组请地质部长何长工再派专家前往复核。经地质专家勘察,这里地下100米内全是沙土,没石头,地质条件很好,全部符合技术方面的要求。后经国务院、批准,中国第一个超长波电台就定在了这里。
台址选定之后,还有必要了解超长波电台的技术情况。我国为此又组织了一个8人专家代表团,由德负责,前往莫斯科、高尔基城、列宁格勒、伯力、塞瓦斯托波尔,当地考验查证了苏联的超长波电台、地下指挥所以及防核武器工程。其中在伯力的那部电台,和我们将要在山西建设的一模一样。
苏联提出派70个专家来中国,协助中方进行建设。中国代表团从真实的情况考虑,认为有些技术问题我们的专家也能解决,最终和苏联达成协议,他们只派7名专家,来华时间依据工程需要而定,可长可短。
根据协定,中国请苏联专家和使用他们的技术设备都要付钱,因此在苏联考察期间,苏联人也按一本《工艺手册》给中方报了价格,总计30多万元人民币。
1959年9月13日,苏联超长波电台台长伊林中校带领专家组来到中国,和我方技术人员共同组成了工程设计办公室,1960年初施工部队进场。
中方也组建了超长波台的领导班子:台长唐冰寒、政委常振华、副台长刘巨杨、发信室主任郭永良。
当时虽然国家已确定进入困难时期,其他工程都被压缩,但长波电台却是个例外,不但没有压缩,还多方调拨资源。
中央广播事业局设备制造厂承担了天线铁塔的加工和建设,国务院建筑工程部设计院承担了土建设计,海军承担技术工艺安装调试和地网设计。1960年2月,军委批准了土建设计方案,施工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。
超长波电台的工程技术性强,要求高,难度大。为了加快施工速度,军委甚至把刚刚从朝鲜回国的志愿军一个师集体转业,组建成了建筑工程部第二工程公司,承担土建施工任务。
但就在工程热火朝天地进行时,1960年7月16日,苏联政府突然照会我国政府,决定撤走全部在华专家。半个月后,在山西超长波电台工地上的苏联专家全部奉命回国。
这些苏联专家个人,绝大多数都对华很友好,但他们必服从国内命令。临走前有的专家还偷偷把有关技术资料留给了我们。
撤走专家给超长波电台的建设造成了很大的困难,技术上的支持顿时陷入绝境。接下来,电台是继续建设还是停工,成为一个棘手的问题。
当时工地上各种建设已经全面铺开、人员都已经就位。部队、汽车团已经全部进场。因为涉及大量技术问题,最终工程是否继续?上级把决定权交到了德手中。
德从红军时期就一直在做通信工作,知道通信联络在作战和部队建设中的重要性,海军需要长波电台。
更重要的是,当时我们已建成了三个小型长波台,有一定的经验,也有一定的技术条件。
德组织建设委员会反复讨论调研,终于下定决心:我们虽然没有搞过那么大功率的电台,但小电台在结构上和大电台一些相同的地方;我们的祖国的电子工业有一定基础,我们有信心完成苏联人没有完成的设计工作。
当时,虽然苏联撤走了专家,但由于双方签署了贸易合同,中方购买的设备苏联还是按时发了货。不过此时苏联的态度已经有很大变化,因此发货显得漫不经心,常常会出现装箱错误。
而且很多设备经过长途运输已经损坏,比如一些电子管由于起运时和其他器材混装,没有采取保护的方法,等到了中国已经全部报废。
有一次,技术人员用超声波对从苏联购入的无缝钢管进行探查时发现,一些钢管里竟然有沙眼和夹层,全是废品。于是德找到外贸部长李强同志反映情况。
李强听了非常生气,他让德把不合格的钢管锯下一截给他,然后把苏联驻华商务参赞请来,把废品摆在桌上请参赞当面看。后来凡是不合格的产品,苏联都做了退赔。
虽然有部分设备从苏联采购,但还有相当多的物资要求我们自己解决。为此周总理也亲自召开会议进行了部署,他提出:一机部、三机部、四机部、广播事业局、电子工业部都要全力支持长波电台的建设。
外贸部长李强对德说:“你们没有高强度漆包线,我叫工厂生产。如果生产不出来,我到西德去买,不用你们海军出钱。”
1965年10月,历经七年的艰苦奋战,在技术短缺、设备不足、生活异常艰苦的条件下,长波电台终于克服重重困难,完成了安装。
1965年11月24日下午,大洋深处的一艘中国潜艇上,长波电台的工程技术人员跟随潜艇来测试,经过不同深度、不同距离的多项测试,通讯信号全部清晰并且稳定。
1975年、1976年,长波信号伴随我潜艇穿过第一岛链,突破第二岛链,远航大洋。
1980年,我国进行首次潜艇水上发射运载火箭试验,长波电台担负起了海上护航编队的指挥通讯任务。
1984年,我国科学考察船首次远航南极,长波电台沟通了从北京到南极的联络。
长波电台,是举全国之力,憋着一口气才啃下来的。前辈们的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,随后的几十年中,长波台在我国国防建设中,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。